may-melissa

【中美】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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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性美利坚预警,其他cp提及预警,普设中美预警

欢迎来到蓝星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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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有人写出这么怪的圣诞贺文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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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某些原因迟到了两天

Marry Christm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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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简介

很难说这所精神病院究竟是在何时被建立的。

它坐落在一座荒山下,深藏在公路大道上一个不起眼的岔路口内,沿着那条公路向北走是废弃的公园,而向南走是一片荒坟。

精神病院的院长,说他是院长似乎有些不太恰当,比起大多数正常医院中“院长”这个职位被赋予的领导职能,这所医院的院长似乎只是一位纯粹的服务者。他是个憔悴但健谈的青年,脖子后有一块浅黛色的,像振翅欲飞的鸽子一般的胎记。而虽然对于这所医院的一小部分病人来说这位院长实在是不具有什么实质上的权威,但仍有相当一部分病人愿意听从他——或者是不得不听从他,以及他背后那几位病人的命令。

当然,“他背后的那几位病人”才是重点。

一所精神病院,真正的控制者竟然是其中的几位病人——听起来似乎很不可思议。

但这一切也都能说得通不是吗?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因为这里是精神病院。

01.精神分裂症

这里的大多数,准确来说,是全部的病人,似乎都或多或少的有些精神分裂的征兆。

近期病情表现得最为严重的是美利坚,院长——他说自己的名字叫阿联——阿联每天都需要将新的注射用镇定剂送进美利坚的单人宿舍,而当他敲门时,打开门来接过药品的却常常不是美利坚本人,那个黑发黑眼的秀挺男青年站在门后,露出一双似无机质的黑曜石般的眼珠。敞开的门缝将走廊中的一束冷光放进室内,阿联有时会趁黑发青年不注意向内偷瞄一眼,偶尔能借助那一束光看到一双垂在床边的,被黑色胶带裹缠住手腕的手,而大多数情况下,却只能看到无尽的、幽深的黑暗。

美利坚的病情是周期性的,似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同自己争论一些关于宗教及社会的宏大而虚无的话题,他站上食堂的餐桌,发表演讲时的声音洪亮得几乎将天花板上的吊顶灯都震得微晃。他说人的生命开始于受孕,而终止胎儿的生命无异于谋杀,更使我们的社会价值沦丧,他又说人的生命开始于出生,女性有决定自己身体的权力,对堕胎权的限制是民主、自由与文明前进道路上的阻碍。

一部分病人会在他演讲时机械性地鼓掌,规律而齐整的掌声同样将吊灯震得摇晃。阿联缩在瓷——那个在他给美利坚送药时来开门的黑发黑眼青年身边。瓷不动声色地嚼着嘴里的脆藕,“咔吃咔吃”地响。

“瓷,”

站在餐桌上演讲的美利坚突然将手指指向了瓷,却让瓷身边的阿联抖了一抖。

“你在反对我,是吗?”

美利坚问。

瓷连嚼脆藕的频率都没改过一下,只是又夹起了一片挂着褐色油汁的藕片,填进嘴里。

“咔吃”声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我知道你在反对我,”美利坚像是在对瓷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发病期间的他似乎只有在攻击瓷时才表现得像一个意识清醒的,正常的人。

“我也知道你在密谋什么,怎么,你又要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我?让我猜猜看,你是不是在我的床单上撒了图钉,或者在我的毛巾里藏了剃须刀片?嘿,中国人,收起你拙劣的手段。”他又“咚”的一声跳下长桌,周围机械般鼓着掌的病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动作,整个餐厅大堂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角落里坐着的那个东欧人将自己破旧的军靴架在桌上冷眼旁观,西餐区的几位衣冠楚楚的绅士小姐用眼神交流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算计。瓷嚼碎脆藕的声音和美利坚的皮鞋叩在地板上的响声却仍旧在持续,直至美利坚走到瓷的餐桌前,压低身体,对上那双无机质的,不知聚焦在何处的深色眼睛。

“我是杀不死的,中国人。”

他说。

瓷咀嚼的声音停了下来。

不过大概不是因为美利坚说的话,阿联在一旁默默地想。因为他看见有几颗飞沫在美利坚说话时被喷进了瓷餐盘上的脆藕里。

这下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几束阳光透过食堂那几扇被锁死的钢化玻璃窗的缝隙透进来,如细长的剖刀般将这室内的缄默切割成零落的几部分,所有人脸上的表情似乎都一样又似乎是各异,他们的眼睛或注视着眼前未吃完的食物,或注视着刚刚还在和自己交流的同伴,而所有人的耳朵却都朝向这个方向,似乎哪怕是瓷和美利坚之间空气微尘流动的声响也能被他们收进耳朵里。

打破缄默的是美利坚一声突然的轻笑。

他笑起来阳光而健气,像美剧中所有女孩都会感兴趣的那种大男孩。

“抱歉,亲爱的。”

是与刚刚慷慨激昂的演讲与言辞激烈的攻击都截然不同的语调,温柔又暧昧。

“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瓷没有回应他的致歉,东方人默不作声地端起餐盘,离开了。

世界再次运转,所有人都得以摆脱那静默的定格动作,窃窃私语声与进食的响动又回到了餐厅中。角落里的东欧人意兴阑珊地放下被架在桌面上的大皮靴,将自己手中喝空的酒瓶放在已经用空酒瓶摆了一副国际象棋棋局的餐桌上。

一切如常。

02.突发性目盲

瓷刚来到这里时,阿联已经就任了,所以他还能记得瓷一开始的样子——瘦弱,穷,清亮的眼神却如同经历混战后伤痕累累却更激发出了血性的狮子:机敏、谨慎、坚定、决绝,以及那最深处潜藏着的,背水一战的疯狂。

他来到这里后不久美利坚就和他在一起了,阿联不太明白为什么,因为那时的美利坚还远没有变成这般歇斯底里而疑心重重的模样,他浅色眼睫下的眼睛剔透辽远如长空又如深海,低眉看人时似乎如耶稣垂怜世人,悲悯又高高在上。

而瓷呢,那时候他似乎没有什么是值得美利坚为他花心思的长处,美玉深埋太久亦会被泥垢埋盖光辉,那秾丽精致的眉眼被掩在持续了太久的病痛与动乱之下,早已让人看不清晰。

没有人向阿联解释这问题的答案,而他也没有去追问,日子这样浑浑噩噩地持续着,这所精神病院里没有什么叫人印象深刻的新闻,甚至是值得让人们摊开尘封多时的笔记去添上几个字的事件,可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沉垢被洗刷除尽,当那个蜕变得端方朗秀的青年站在他面前时,他几乎都有些不敢相认。

可也许如很多人所说的那样,世上的一切都是有得便有失的,当他不敢置信地叫出一声瓷后,中国人敏锐地回头,却只投来一个空落而无焦距的眼神。

他盲了。

………………

这种盲和美利坚的精神分裂症一般,似乎也有某种节律和周期。

同样没有人知道瓷的突发性目盲是从何时开始的,就连美利坚也不知道,事实证明如果瓷决心想要掩盖某件事情的本来面目,那就很少有人能察觉真相。

盲并不影响他的日常行动,他如常地每天晨练、吃饭、读书,有人来探望时也对答如流,看不出任何异常。探视结束后他拎着大包小包的物品回到单人宿舍,从外侧的包裹中摸出一个橙红的橘子,冰凉的橘皮抵在睡在他床上的人埋在被子里温热的脸颊,被冰醒的美利坚闭着眼嘟嘟囔囔地骂他,骂声又在嘴里被塞入一瓣冰凉沁甜的橘瓣后戛然而止。

他再次醒来时瓷坐在床边的马扎上洗内裤,一条深灰一条浅白,深灰色的那条乏善可陈,是老土守旧的平角大内裤,而后一条的主人明显有着相较于一般男性更宽的胯骨,甚至于接近了女性的身体,小衣的裁剪方式也大胆前卫,很省用料。瓷将布料放在手间搓洗,白色泡沫浮在棉质布料上,又被有力的手掌挤出滴落在冒着热气的水盆中,污沫在漾着波纹的水中层层荡开。

美国人从床上坐起来,昨晚高潮的余韵仍令他指尖都在酥麻,他摸走床头剥开的半个橘子,撕开另一半橘皮时迸开的水珠散发出烃醛类物质的芬芳,也许是嗅到了气味,瓷抬头,黑眼睛如嵌在他眼眶里不透光的玻璃珠,滚动几下,空茫的眼神却准确无误地盯到了美利坚脸上。

“醒了吗?”

他问,声音很平静。

美利坚将一片橘皮撕下来,伸手轻轻将它落在瓷眼皮上,瓷配合地闭上眼睛,睫毛也沉静地垂下来。

也许对他来说盲与不盲确实是无甚区别的,内心无人可知的坚持或许远比眼见的斑斓缤纷更为重要。

这里很多病人的症状都如这般奇特又诡异,似不通逻辑却合情合理,无人知道是什么样的过往经历,什么样的背后推手将他们塑造成现在这个模样,痛恨与迷恋,骄傲与失意,癫狂与沉静,贪求与谦逊,太多的事不值得被记在纸上却永远被记在心里,我要一双慧眼有何用呢?它并不能帮我看透这纷杂世间背后的真相,也不能指引我于黑夜中踽踽独行的道路。我要一个神思清明的大脑和意识有何用呢?它不能消解我的痛苦,也不能解决我的疑惑。更何况也许这所有的病症并不出自选择,而是出于结果。

哦,不对,也许拥有视力还是更有用一些的。

美利坚把最后一瓣橘子塞进嘴里,看着瓷用来洗内裤的那个蓝色塑料盆,总觉得这好像是瓷平日里拿来洗脸的那一个。

03.被迫害妄想症

事情的起因是某一天午夜,俄罗斯——那个在餐厅里用酒瓶在长桌上摆国际象棋的东欧人,用酒瓶砸破了他兄弟的头。

他的兄弟,乌克兰,和他长得差不多一般高,不过要瘦弱许多,五官虽相似却也更精致秀气。他们共同的妹妹白俄罗斯从睡梦中匆匆起身赶来,只来得及在睡衣外披一件红绿相间的毛毯。她没有理会她那顶着满头鲜血,被阿联摁着清理伤口中的玻璃碎渣的二哥,只是站到了自己的大哥身边,捧起他正在滴血的手看了看,又从阿联的医药箱里顺走一卷绷带,缠在大哥那被玻璃碎裂的锐利边缘划开一道长长伤口的掌心上。

美利坚拉着瓷去看热闹,英格兰、法兰西、德意志也一起赶到,看起来这三位绅士也一同度过了一个“绝妙”的夜晚。

乌克兰涕泗横流地指责俄罗斯,叙述他的“好大哥”是怎样突然闯入,是怎样如飓风般冲到他的身边,怎样高高举起酒瓶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便重重砸下,而他最近甚至没有和俄罗斯说过一句话,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惹到了他。

他优秀的遣词造句能力让他听起来完全不该是一个精神病人,话语声声泣血字字凄厉,指控里几乎是含着血泪一般,把正在帮他上药的阿联都说得眼眶通红起来。

一旁的德意志听完了事情的经过,于是整了整衣领,又清了清嗓子,靠近正坐在乌克兰床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俄罗斯。

“发生了什么事?”他试探性地伸手想握住俄罗斯抵在额头上那只缠了绷带的手,低沉的声音尽量放得和缓轻柔。

俄罗斯如梦初醒,反射性地反手擒住那只伸过来的手,另一只手成拳,挟着一阵尖啸的风,重重挥了过去。

德意志完全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出,几乎是踉跄着闪身才躲过这一拳,躲开后他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俄罗斯,眼镜在高挺的鼻尖上欲落不落,露出其后深绿色的眼睛。

俄罗斯盯着那双绿眼睛,盯了好一会儿,才好像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德意志?”他眯起眼睛,像是在询问,又松开那只被他紧攥的手,低头看到了那只手虎口处一道狰狞的伤疤。“德意志。”这次的语气是确定的。

“发生了什么事?”这次发问的是白俄罗斯,少女走上前来,裹在身上的红绿色毛毯将她衬得更高挑纤细,那英气的眉毛皱起,蓝眼睛里是一样的不解。

俄罗斯向四周看了一圈,目光一一扫过那些神色各异的脸庞,在一旁摆出两幅高深莫测表情的法兰西和英格兰,激动地指责着自己的同胞兄弟和眼眶通红眼含控诉看着自己的阿联,角落里一脸看好戏表情的美利坚和没什么表情的瓷,刚刚推门进来一头雾水的奥地利——她大概是来寻找自己至晚未归的未婚夫,和门后露出的另外几双熟悉的眼睛。

最后他将目光转回眼前的德意志和白俄罗斯身上。

“没什么,”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所有人都,不,是乌克兰,他拿了一把刀,指着我。”

他说着,伸手比了一个挥刀的姿势。

“就像这样。”

哥萨克长刀剖开血肉,将原本就消磨殆尽所剩无几的骨肉亲情完全斩断,再也不剩分毫了。

“只因为我在你的梦里用刀砍你?!”乌克兰更激动了,他挣扎着扑过来,看上去是真的想要像俄罗斯梦里一样给他一刀。

阿联见势不妙,连忙招呼德意志和白俄罗斯拖走了快失控的乌克兰。

“看来是没有好戏看了。”美利坚耸了耸肩,打了个哈欠,便准备拉上自己的情人回去睡觉。

瓷站在原地,任由美利坚拉住自己的手,却没有顺从那只手的牵引力行动。

他在美利坚回头看他时给出了解释:

“我在这儿,”他言简意赅。“我想问些问题。”

他金发碧眼的爱人狐疑地凑上来,用漂亮的蓝眼睛紧盯着他的黑瞳,鼻尖碰上鼻尖,听得见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你又想密谋些什么?中国人。”美利坚警告着。“不要有什么妄想,我不会受伤,也不会死,你摆脱不了我。”

可惜中国人的眼睛如深潭一般望不到底,他从未准确地猜中过他的想法与企图。

美利坚不会告诉任何人,在他无人可知的梦境里,他梦见自己成为带着锁链的奴隶,他梦见自己成为供人取乐的玩物,他梦见瓷,梦见他锋锐冷漠的眉眼,在血与火中那双时常失明而盲目的眼睛里却烧起熊熊天火,而他狼狈地逃离他视线的注目,逃离那火焰的烧灼,那是一种羞于对人言的难堪与无法自控的恐惧。

我的爱人啊,你会如梦中一般乘着死亡的双翼,持圆刀一般的刀镰划过我的身体,如割倒一片麦草般,收割走我的生命吗?

他盯着那双黑眼睛,在里面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

美利坚最终还是离开了,其余的人也三两意兴阑珊地离去,室内只余瓷与俄罗斯两人的缄默,走廊里隐隐传来奥地利小姐质问法兰西和英格兰的声音,也许是在逼问他们刚刚将自己的未婚夫带去了何处。

瓷环顾了一圈乌克兰的宿舍,默默将地面上一块遗漏的碎玻璃片拾起,丢进了垃圾桶。

“我梦见,”俄罗斯突然说。

“我梦见很多人,”他的声音沉厚低哑,喃喃自语般。“他们想要杀我。”

瓷的动作顿住了,他停在原地,注视着垃圾桶里染血的纱布、棉签和碎酒瓶片。

“我梦见我和一个看不太清脸的人以命相搏,他真是一个强悍的对手,有一双红色的、疯狂的眼睛。”

“我流了很多血,很痛,但我赢了。”

“我还梦见美利坚,但这次是我输了,他递给我一把刀,随后我用这把刀,这样——”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脖颈,“‘咔嚓’,切开自己的喉咙,血流得也许没有上次多,但比上次还要痛。”

“乌克兰,我也梦见了他,他用那把哥萨克长刀指着我,他自己是没有那个胆子的,我知道,所以我向他身后看,看到了许多人,他们都想杀我。”

“所有人,他们都在憎恨我。”

“我还梦见了你,瓷。”

瓷仍旧没有动作,而俄罗斯站起来,绕着瓷上下打量了好几圈,他显而易见地紧张,拳头缩在袖子里,似乎随时准备着出击。

“也许不是你……但和你一样,是个黄种人。”

他说。

“你知道用来驱赶牲畜的那种鞭子吗?用很粗很长的麻绳拧成一股,又长又粗,能将人抽得皮开肉绽。”

“那个和你很像的人,他就用那样的鞭子,一下、一下,打在我身上。”

“有无数次我觉得我快要死了,但我还是活了下来。”

“然后呢?”瓷突然问。“然后呢?”

“然后……”俄罗斯脸上的表情很古怪,似是笑,又像哭。“我杀了他,将他大卸八块,像吃掉一头肥美的羔羊。”

“我吃了他。”

窗外的狂风吹动玻璃,摇出一阵晃响,乌克兰没有拉上窗帘,覆盖了一层薄灰的玻璃模糊地映出两个人的身影,而狂风将窗外的树木吹得左右摇晃,枝条狂舞,同两人的镜像交叠在一起,像是烧起一团张牙舞爪的黑焰,而他们都置身于这跳动的黑焰之中。

“可那是梦。”瓷转过身去,注视着俄罗斯,罕见地露出些类于“警告”的情绪。

“那是梦。”

04.暴力倾向

奥地利小姐常向她的现任伴侣——德意志,提起她的前夫。

这位来自维也纳的优雅女士曾是位卓有声望的音乐家,但在病院中她总是默不作声,不会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微笑着看着病人们争吵,覆盖在蕾丝长袖下的双手交叠着轻置在大腿上。

不过根据阿联的说法,奥地利小姐在进入病院之前一直是独身状态,她没有过感情经历,更不要提婚姻,于是她所描绘的那位身体强健、意志坚定、黑发红瞳的高大日耳曼男人——她的前夫,也就成为她患有某种妄想症的绝佳证据。

而她与她的现任未婚夫德意志之间的相处也还算融洽,同出一个民族,容貌也或多或少有些相似的两人似乎存在某些家族上的联系与血缘上的吸引,当奥地利小姐与德意志相携着走入大厅,向所有病人宣布他们缔结了婚约之时,优雅的音乐家女士将头轻靠在自己新出炉的未婚夫宽阔的肩膀上,如鸟儿交颈,缠绵依恋。

“他像另一个我,”奥地利小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也许上帝早在我们出生之时就为我们缔结了这神圣的盟约吧。”

没有人认为他们不相配,毕竟德意志也是一位谨慎、勤勉、意志坚定作风严谨、在病人间口碑良好的绅士。他与奥地利之间的结合远比美利坚和瓷之间那叫人无法理解的关系更为顺理成章,于是便有人询问奥地利小姐她何时会与德意志先生完婚呢?他们已经做好了为一对璧人的婚姻典礼欢庆的准备。

“啊……”奥地利显得十分不解。“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

“我可再也不想重蹈我上一段婚姻的覆辙了啊。”

………………

德意志告诉病人们,奥地利口中所说的,她的前夫,是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疯子。

“但据奥地利所说,那个疯子并没有直接向她动过手,也许是顾虑她是他的妻子。”

德意志切下一片红肠,放进嘴里,油脂将他的嘴唇浸得油亮,他皱了皱眉,自上衣的口袋中抽出一块洁净的方巾,将嘴唇上的油渍拭去了。

“你真的相信她说的话?”坐在他对面的法兰西惊诧极了。

是的,无论阿联如何三令五申,列举各种证据试图向德意志证明奥地利口中的所谓“前夫”仅仅存在于她个人的想象之中,德意志却还是对奥地利口中那位具有严重暴力倾向的前夫的存在深信不疑。

“放尊重点,法兰西。”德意志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婚外情人,冷淬的目光从镜片背后的深绿色眼睛中射出来,不轻不重地在法兰西脸上刮了一下。

“她是我的未婚妻,而相信自己的伴侣是我应尽的义务。”

“嘿……暴力倾向……”法兰西避开德意志的视线,嗤笑了一声。“再暴力能比得过俄罗斯吗?你又不是没有看见乌克兰头上的伤口,现在他还在头晕,躺在床上休养呢。”

“也许吧。”德意志继续切开他盘中的红肠,优质的红肠被已经发钝的刀尖挤压,油脂透过肠衣“滋滋”地向外冒着。

“最平静的外表和最坚决的意志下往往潜藏着最不可预测、最可怖的疯狂。”

………………

“我曾有过一段婚姻。”

阿联打开老式投影仪,卡带转动,奥地利的身影在大幕布上渐渐清晰。与现在的她不同,刚刚被诊断为妄想症的音乐家女士穿了一身黑裙,长袖遮住手腕,头上黑色的纱网遮住眼睛,像是在为什么人送上最后的哀悼。

她盯着镜头,复述道。

“我曾有过一段婚姻。”

“我爱他,他像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我没法不爱他,就如柏拉图所说的那般,许多年前我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上帝将我们分开,又让我们去寻找彼此,在对方的身上得到完整。”

“他是个疯子,我知道,他做了许多错事,我也知道,我是他的妻子,一并承担他的罪,而现在他死了,这也许就是他应得的结局。”

“而我也付出了代价。”

她向镜头抬起双手,让那被黑色长袖掩盖住的手腕暴露在镜头下,一道又一道血肉外翻的伤口交叠着覆盖在那原本白皙纤细的手腕上,有的伤口还向外渗着血,浸入她黑色的裙装中,洇出看不分明的湿痕。

“这就是我付出的,爱的代价。”

05.类躯体化

在心理学中,对躯体化的定义为“一个人原本有情绪问题与心理障碍,但却没有以心理症状表现出来,而是转换为各种躯体症状。”

在这里的病人身上,这种因心理问题导致的身体症状似乎与心理学上的躯体化有些不同,于是阿联创造性地创造出一个新名词——“类躯体化”。

如同美利坚的精神分裂症反映在他的身体上,让他成了一个奇异的双性人;如同瓷的某些无法诊断的心理问题——或者说是主观意愿,使他出现突发性的目盲,类躯体化在这里的病人们身上展现得更为普遍,甚至不时会出现一些哪怕阿联都无法解释的状况。

举一个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德意志身上那道不知从何时出现的,从左肩延伸到右手虎口,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分为两半的巨大伤疤。

根据阿联的“类躯体化”理论,德意志的症状应该基于极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如美利坚;或者人格分裂症,如韩国和朝鲜。但德意志实际上并不具有以上的任何一种症状,就连他自己都戏称,也许这并不是一种心理疾病的反应,而是他在娘胎里也许真的有过一个兄弟,他将自己兄弟的一部分缝在了自己身上呢?

这个假说是在他与俄罗斯喝酒时提出的,这两位病人都是十足的酒精成瘾者,区别只在于德意志喜爱啤酒,而俄罗斯偏好伏特加一类高度的烈酒。俄罗斯不必说,但德意志这样看起来作风沉稳的绅士竟然也会酗酒,实是叫人有些惊讶。

德意志畅所欲言时俄罗斯已经灌进去了三瓶伏特加,但还远远没醉,他出人意料地点头同意了德意志的说法。

“也许……”

“嘿,”德意志反而有些惊讶。“你竟然同意?我以为你会嘲笑我说的话荒诞不经呢。”

“不然该怎样解释呢?”这位在宿舍里用卫生纸推演过贝尔特兰公式与庞加莱猜想的病人反问。“我们总得找到一个答案。”

“哪怕它有多荒谬。”

………………

法兰西对德意志的想法也表示了赞同,但他还为德意志的假说贡献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光裸着身子在同一张床上抽烟,性事后的头脑似乎还没有被潮水般的快感冲垮,至少法兰西看起来还算清醒,他从床上爬起来,向德意志描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也许这道疤并非是出生就有的,你不也说你可以确定在你童年时,你的身上并没有这道疤吗?”

“那你怎么看?”德意志从床上支起头,饶有兴趣地问。

“也许是在你已经成年后,不过你忘记了这一切,有人将另一个人身体的一部分转接到了你的身上,让两个人合二为一,成为一个新的生命,你说过弗兰肯斯坦吗?也许就是那样。”

“又或许这一切都由你自己完成,你为了达成某些目的,或者是为了让自己更强壮,或者是为了修复某些外力的创伤。”

“……可接到你身上的那部分究竟是哪里呢?”

法兰西嘟囔着,抚摸日耳曼男人强壮肌肉上那一段肉虫般蜿蜒狰狞而丑陋的疤痕。

“是大脑还是躯体?如果是躯体,那你原本的躯体呢?如果是大脑……”

“如果是大脑,”

“德意志,你是你吗?”

德意志没有说话。

法兰西也没再说话。

缄默取代了一切,病人们保持着原本的动作,似乎时间也凝固静止了。

但香烟哔剥地在指尖燃烧着,红色的火星点燃卷烟纸,直至烧灼到德意志的手指。

他抖了一下,如梦初醒,定了定神后,才对法兰西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抱歉,”他说。“刚刚我可能睡着了。”

“法兰西,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啊,没有,”法兰西也笑了笑。“没关系,不是多么重要的事。”

“你累了,快睡吧。”

06.狂想

“哪怕是正常人,也会有一些不合事理的狂想。”

美利坚如是说。

“何况是我们。”

不过他这话不是在为自己开脱,而是在为英格兰——绿眼睛的绅士戴了一副金丝边单框眼镜,正拄着手杖,在活动室里侃侃而谈一些关于“光荣”与“日不落”的故事。他将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引人神往,假如在一旁的法兰西没有不时拆台引得英格兰恼羞成怒地与他争论,那美利坚估计很乐意坐下听上一听。

瓷在角落里翻看一本《核武器使用手册》,美利坚抢过来看了看,甚至还是中文版。

“所有的财富与权柄都向我涌来!”那边的英格兰提高了声调。“我向上帝与女王献上我的忠诚,我祈求他们赐予我‘骑士’之名。”

“这样,我便能拿起剑,骑上马,我将在平原战场上驰骋以抵御那千年的血敌,我亦将驾起船帆,远渡重洋,将神灵的光辉远播至异国的土地,新英格兰将成为我们的‘地上天国’,我们亦将敲开远东‘流金之地’的大门,用奇珍异宝填满我们的船队。”

他挥舞着手杖像是挥舞着嵌着宝石的金剑,整个人都仿若沐浴在初起的晨光之中,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所有的财富与权柄都向我涌来!”

这慷慨激昂的声音大概吵醒了在瓷对面,脸上盖着一本书正在小憩的印度。他抬手拿下书本,先打了个哈欠,随后眯着眼看了看正在手舞足蹈着演讲的英格兰,又把目光转向对面正在同看一本《核武器使用手册》的瓷与美利坚身上。

“能让他闭嘴吗?”

南亚人向后捋了一把自己打卷的长发,很认真地问。

………………

英格兰口中的所谓“千年血敌”,指的是法兰西。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英格兰会在“血敌”之后加上一个如此悠久的时间限定词,要知道哪怕是能拥有一千年历史的国家在这个地球上都算少数,而作为一个独立的人,他显然不可能拥有一千年的寿命。

但他如此称呼法兰西,而以往总是试图在英格兰的每句话里寻找漏洞用以攻击他的法兰西却平静地接受了这一称呼,并把这个称呼回赠给了英格兰,他们成了彼此的“千年血敌”。

法兰西同他那些住在顶层宿舍西侧的邻居们都有着相似的面容特征,但同持重而守旧,总会将自己收拾得井井有条,将精致的五官都掩盖在一副单框眼镜之下的英格兰不同,他大胆、浪漫,蜜金色的长发在光下如同刚刚淬火而出的黄金,闪耀着光芒与热度。

他大概也是唯一一个可以与瓷在时尚话题上进行深入探讨的人。譬如他曾经对瓷的穿衣风格大加赞赏,据他所说,那是一种“不张扬、不逾越、低调沉谨却得体优雅,最重要的是舒适,既没有失去衣物被创造出用以保暖和蔽体的本来目的,又可以展现出个人修养与艺术呈现的绝妙风格。”

而瓷对此的解释则简略许多,他说顺其自然为道、随心所欲妙手偶得为禅、不张扬不逾越为中庸。

那如法兰西这样一位看起来明智而优雅的精英人士怎么会进入精神病院呢?

………………

“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空想,”活动室里,法兰西如印度期盼的那样喝止了英格兰的表演。“别再追寻你那仅存于臆想中的幻梦,法兰西的铁骑还未将你从往昔的荣光之中唤醒吗?睁开眼看看,你的财富、权柄、荣耀,最终都将归属于我。”

“哪怕是拿破仑的铁骑最终也将消解于太阳无上的荣光之下!”英格兰强调着。“我仍将帝国的光辉抛洒向无尽的远方,而你还是只能龟缩于陆地之上,龟缩于北美的极北方,甚至那片土地也将被我夺走,你将失去一切,新世界的桂冠仍将加冕于我的头上!”

“连自己的新英格兰都无法控制的所谓新世界的领导者吗?”法兰西毫不客气地讥笑他。“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拔剑吧,法兰西。”英格兰抽出手杖,像一个真正的骑士般摆出了进攻的姿势。“让我们用最古老的仪式来一决胜负。”

“好啊,”法兰西顺手抄起了阿联抵门用的木棍。“让上帝来见证我必将抹杀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梦,将信仰你那伪主的眷属都斩杀殆尽。”

他们一人拿着手杖,一人拿着木棍,似乎下一秒就要上演真人快打时,接到通知的阿联急匆匆地赶来了。

“是哪个该死的家伙叫了阿联来?”美利坚在阿联忙着劝架时不无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我真的还挺想看他们打一架的。”

“一边互砍,一边还要大喊着中世纪骑士文学里那些冠冕堂皇的口号,想想都要叫人发笑。”

瓷翻开下一张书页,“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美利坚的话,又将手中的通知按钮偷偷丢回了角落里。

………………

法兰西与英格兰的狂想关于上上个世纪的骑士文学与航海幻梦,在他们的梦中那个随着新工业崛起与思想变革而纷繁杂乱,新事物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的新世界里,他们是世界的中心和主宰,所有的财富与权柄都向他们涌去了,他们用白银铺成道路,用琥珀堆砌房屋,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他们的,那是他们的时代。

“在想什么?”

瓷问窗边正抬头望向夜空的美利坚。

他的眼睛似乎又再次失明了,空落在窗边的方向,却没有聚焦。

“今天晚上的星星很亮。”美利坚回答。

“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我们有一天会到达其中一颗的所在地,”

瓷侧耳听着,笑了笑。

“那是一颗恒星。”

“或者是恒星的尸体。”

“我当然知道。”美利坚说。“可南边的那片荒坟地里不也全是尸体吗,外面的那群孩子还是会锲而不舍地溜进去‘探险’。”

“毕竟对孩子们来说死亡也许代表着另一个‘新世界’。”

瓷接上美利坚的话,他站到美利坚的身边,也抬头去“望”那些星星,他什么都看不到,又似乎什么都看到了。

“所以无论那里是一片死寂的荒坟,堆满恒星的尸体,还是一场热闹的集会,有无数的星体在盘旋环绕,我都想去看看。”

美利坚说。

“那是我的新世界。”

他想了一想,又换了一种说法。

“我们的新世界。”

07.木偶人

病人们每周有属于自己的集会时间。

有些不起眼的病人的面孔似乎只有在这时能见到,他们大多数时间都会将自己锁在宿舍中,任由自己的患处腐烂生疮,直至痛极才能得来一点注意,毕竟这里并不是乌托邦,而是一所拥有着森严等级的精神病院,就连“好脾气”的阿联都会用从病人身上得到的既得利益与潜在利益的多少来决定自己的服务态度与服务标准,他们又在期待着什么呢?

就如上次俄罗斯用酒瓶砸破了乌克兰的头这件事,南非曾暗暗与埃及吐槽与自己同楼层的几个邻居曾经打生打死了几个月,连走廊里墙壁上都搞得血点飞溅却一直无人理会,如果不是他最后忍无可忍去劝架恐怕要打到现在。而俄罗斯只不过是刚刚和乌克兰动了手,甚至只抡了一下酒瓶,阿联就火速赶到了,看来他对这栋大楼里发生的纠纷倒也不是一无所知嘛。

埃及闭目听完了南非的抱怨,过了半晌这位曾主导过数次小规模团体斗殴的病人叹了口气:“因为俄罗斯与乌克兰都足够特殊。”

“而大多数人,包括我们,不够。”

他们说话时阿联正在台上演讲,近期繁重的工作使他的疲累都表现在了脸上,且不论自那次酒瓶事件后俄罗斯与乌克兰之间的紧张关系令他焦头烂额,更重要的是就连瓷和美利坚都吵了架,上帝啊——

阿联在心里哀嚎一声。

世界要毁灭了吗?

德意志在阿联汇报完工作后整了整衣领,站上了演讲台。

阿联紧紧地盯着德意志,生怕他会再说出些什么棘手难办的事件。

“我要在这里通知我亲爱的邻居们,”

德意志说,他刻肃的五官被一层沉痛的阴翳覆盖,台下的病人们都打起精神,准备听一听这位总是不显山不露水但却明里暗里掌控着不小权力的病人有何高见。

“顶层西侧宿舍的暖气由于某些管道问题,这个冬天可能无法供暖了。”

世界的确要毁灭了。

阿联眼前一黑。

随着德意志的话音落下,台下的议论几乎是立即升腾起来,捷克红着脸,握拳大声嚷叫着什么;法兰西神色莫测地坐在原地,不知有何想法;立陶宛和他的两个兄弟几乎快跳到了桌子上,而俄罗斯何乌克兰又不知起了什么矛盾,隔着一个白俄罗斯用一连串的俄语脏话问候彼此。

“阿联晕倒了!”

有病人高叫了一声。

喧嚣声戛然而止,还站在台上的德意志率先走下去观察阿联的情况,他先是伸手探触了阿联的鼻息,又俯身倾听了一番他的心率,才直起身子来宣布:“他只是太累了。”

一旁的美利坚挑了挑眉,点了日本和韩国——这时候应该是韩国——将阿联抬了出去,随后他也慢悠悠地跟了出去,英格兰、法兰西、德意志还有凑热闹的印度紧随其后,最后是瓷和俄罗斯。

大厅中又冷清了下来。

在一片冷清之中,不知是哪个病人喃喃了一句:

“可我的宿舍里从来没有过暖气……”

“我也……”立刻有人附和。

“我不需要暖气,可夏天里我经常会中暑,但我的房间里甚至没有饮水机。”

“阿联不知道吗?”

“阿联知道,但是……”

“联合国知道。”

一直在角落里把玩自己手中红星的古巴将那颗古旧的红星叩在了桌面上。

“可联合国是木偶人,”他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容讥讽。“木偶人只看得见自己的支配者。”

08.自虐倾向

美利坚和瓷吵架了。

美利坚又和瓷和好了。

也许你会觉得他们之间的分分合合未免太过儿戏,可这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两个人相处不可能不出现矛盾,而有了矛盾便不可能不发生冲突,冲突发生了之后也不能总是不冷不热地僵持着,毕竟谁会喜欢放着对门的一根称心合意的Big energy不用而非要自己空虚地张着腿流水呢?

以上是美利坚的原话。

此时瓷的鼻尖已经碰到了他后背上,嘴唇热烫,一点一点地顺着脊背吻下来,他整个人都在发抖,控制不住地抓紧床单,东方人灵巧的手指富有技巧地在窄穴中进出,没插几下就导出了一股温流。他泄了一口气,一次小高潮的甜头让他空旷了几天的身体暂时得到了纾解。

瓷擦干净湿漉的手指,一点一点摸索到他的下巴、嘴唇、鼻尖、眼睛,将他的身体扳正,随后一根不透光的绸带突然蒙到了他脸上。

失去视力的恐惧叫美利坚控制不住地挣扎起来:

“喂!你不能……”

“嘘——”瓷将他抱进怀里,牢牢箍住那双想挣扎着解下绸带的手臂,温热的吐息在他耳边吹拂着。

一根热烫的东西抵在了他最要害的穴眼处,烫得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缩了缩小腹,美利坚一噎,咬着牙,不说话了。

“放松。”瓷说。

那根熟悉的肉具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一寸一寸锲进绞紧的肉穴中,一层又一层的软肉缠紧了它围裹,一直抵到最深处闭合的宫口,过分的深度几乎叫人体会到被刺穿的恐惧,酸麻感从小腹窜到尾椎,直到指尖,他这才放松了牙关,低叫了一声。

瓷摸到他覆盖在眼睛上的绸带,随后落下一个又一个的亲吻,身下缓慢地抽插,开始只是小范围地抽动,渐渐才加快速度,直至整根抽出又送入,每次深插都叫美国人在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视力的缺失反而使来自其他感官的刺激都放大了数倍,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深埋在自己身体里的炙热阳具是如何碾过如细天鹅绒般细腻软滑的肉壁,又撞上闭合的宫口;又是如何轻轻在那紧闭的花心上撞击又厮磨,直至宫口微张开小嘴,将阳具前端纳入口里。瓷没有一刻放开过他的唇,双手捧住他的侧脸,而他也给予瓷最热烈的回应。体腔里积蓄着太过超出的快感,泉眼汩汩流淌,似乎没有一刻不在决定的高峰之上颠覆,却又如颠覆中牢牢抓住身上人的肩膀,仿若这是梦境与现实之间唯一的抓手,使他不至于过度迷失。

他记不太清那天晚上他到底在决定的高潮之中颠覆了几次,但他承认那也许是他经历过的最酣畅淋漓的性爱之一,温柔缠绵原也不必大开大合的激烈要逊色多少。

他这样想着,在云歇雨收之后靠在瓷的肩头喘气,顺完气后他戳戳瓷的腹肌,要求他抱紧自己。

瓷闻言侧过头看他,他的视力不知何时恢复了,平静的黑瞳中倒映着情人历经性事后润红的脸颊,水洗般的蓝眼,汗湿的金发。

他张开双臂,将自己金发碧眼的爱人牢牢锁入怀中。

………………

就如阿联所说的那样,没有人知道瓷是怎么一点一点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当年初来时衣着破旧却眉目锐利的青年在人们的记忆中逐渐消失,转而被现在这个沉静而积威深重的瓷的形象取代了。

美利坚有时会想起自己当年会选择和这样一个穷小子在一起的理由,当年的瓷看起来除了比较能打外似乎没什么优点,又或许他只是看上了那曾被病痛掩盖,养得尽力一些却注定仍旧会再放异彩的东方姿容,他认定这是一块美玉,一颗明珠,只待拭尽尘灰。可到如今他又觉得不是这样,远没有这样简单,他并非只为容色所吸引,也并非只是为他梦中那些雕梁画栋、彩瓷金杯、仙鬟香鬓铸就的绮丽幻想。

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又是什么样的力量让这个东方人蜕变至如今,哪怕是舍弃如此多的东西也要前行至如今呢?

在他主动去敲瓷的门求和的那天晚上,他在等待了很久没有回应后用钥匙打开了门锁。

瓷坐在床边,盯着地板上铺开的一小片银白色月光,他不说话,听到门开的吱呀声也没有向这个方向投来一瞥,左手的衣袖高撸到手肘以上,小臂上一道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被外力撕开,向外渗着血,血珠顺着肌肉精壮的线条滴落在地面上。

美利坚关上门,他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在瓷的面前蹲下身,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让那道细长渗血的伤口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你不疼吗?”

他问。

瓷看着他,眼睛是清亮的。

他点了点头。

“疼的话为什么又要撕开它?”美利坚不解地问。“让它自然愈合不好吗?”

瓷摇了摇头。

好吧,他不懂东方人这奇怪的坚持。

美利坚手上也沾了些鲜血,他左看右看没找到纸巾,便试探性地用舌尖舔了一点,下一秒他就狠狠皱起眉头,干脆将鲜血全抹在了自己的T恤衫上。

“……是什么味道?”

瓷终于出声,问。

“还用说吗,”美利坚啐了一口。“是苦的。”

09.人格分裂

朝鲜和韩国的宿舍门被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

他们是一个人——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人,但韩国坚称自己与朝鲜绝对不可能是同样的人,他不会如此的守旧,古板,不知变通;而朝鲜虽然承认自己与韩国存在同根同源的联系,却也坚称自己绝不会如韩国一般轻浮,软弱,轻易地在强权面前摇尾乞怜。

那被漆成一半蓝白一半蓝红的门就在瓷的隔壁,原本应该是单人宿舍的房间里塞了两张床,两个衣柜,两张书桌,两把椅子,一道刻线从被涂成两半的门延伸到地面,墙壁,天花板,把整个空间割成了两部分。

虽然他们共用着一个身体,但人们可以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上轻易地分辨出两个人的不同,韩国更喜欢潮流年轻的装束打扮,会画精致的妆;而朝鲜却时常只穿着一身朴素的军装,将韩国精心打理过的刘海统统捋至脑后,那些失去了妆容修饰的锐利线条使他整个人都锋芒毕露,如一把古旧,但仍未生锈的军刃。

因而理所当然的,在大多数病人的眼中当然是韩国更好相处一些,妆容修饰下的他雌雄莫辨,失去了直线条带来的攻击性后却更具有别样的舞台魅力,他也是一位极有才华的音乐人和唱跳艺人,有过很多备受病人们追捧的作品。

同样从事音乐创作的奥地利小姐却对韩国的作品不屑一顾,她称这种抛弃旋律,一昧追求节奏已达到使人“上头”目的的音乐只能是即食的快餐。

“音乐是永恒的,”奥地利小姐神情庄肃。“音乐应当具有某种永恒性。”

“可你写的,啊,永恒的音乐作品,却总是没什么人听。”韩国耸耸肩,有些不留情面地指出了这一残酷的现实。

奥地利被噎住了,于是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没有给过韩国什么好脸色。

但朝鲜并不像韩国一般,展现过什么音乐才能,据瓷所说,他印象中唯一一次听见朝鲜唱歌还是在他刚刚入院时,他和朝鲜在水池边一起洗碗。朝鲜唱了一首洗手歌。

“听说那是一首童谣。”瓷回忆道。

“那他唱得怎么样?”美利坚好奇地问。“让我猜猜看,韩国的歌唱得不错,朝鲜应该也不错,对吧?”

瓷表现出了少见的迟疑。

“其实……”他斟酌着说。“他唱什么听起来都很像在唱军歌。”

彼时韩国正在台上为大家唱跳表演自己的最新作品,依靠一个高难度的舞蹈动作收获了一阵掌声,他最近的音乐风格十分多变,两首歌能听出十首歌的容量,根据他本人的说法,这种音乐风格叫做“拼接”。

美利坚看着台上正激情表演着的韩国,觉得他唱军歌的样子确实是叫人难以想象。

………………

朝鲜与韩国的不同还体现在他们对瓷和美利坚不同的态度上。

韩国,他说他对美利坚的态度叫做“仰慕”,他吹彩虹屁的功力大概就是在吹美利坚的时候练就的。但对于瓷,他的态度就实在称不上友好,他和日本大概是整座病院里最讨厌瓷的两个人,但你要问他这种厌恶的起因是什么,他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朝鲜则与他相反,他几乎是专一地讨厌着美利坚,这厌恶甚至已经升华为一种不分敌我的憎恨,当瓷和美利坚在一起后他也一并开始讨厌瓷,直到近年他们的关系才有所缓解;他也一样极端地憎恶着韩国讨好美利坚的一切行动,有一次——美利坚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次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那天他叫韩国跑腿去休息室里接一杯咖啡,三分钟后,韩国端着冒着热气的咖啡回来了,他如常叫他把咖啡放在桌上,却被兜头泼来的那片褐色液体吓得魂不附体,上帝见怜,还好他躲得快,不然大概是要毁容了。

他惊疑不定地站在那里,看着韩国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变为一种极端的惊怒。

“你在干什么?!”

他几乎是在尖叫。

“那你在干什么?!!”属于朝鲜的表情出现在那张抹了脂粉,精心描绘的脸上,有些不伦不类的滑稽。

他怒吼着:

“那是美利坚!!”

“美利坚又怎么样?!”

“那是美利坚!你忘了吗?!是谁把我们硬生生分成两部分,是谁让我们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是谁?你忘了吗?!”

你忘了吗?你忘了吗?

在美利坚惊疑的目光中,韩国脸上的表情又变换了数次,他突然呛咳,膝盖如受不住重力般重重砸到地面上,咖啡渍浸透牛仔裤,他咳着,又努力把咳嗽声锁在喉咙里,半晌后发出了一声鬼哭般的笑:

“我当然没忘,”

“是苏……是他……”

“我当然没忘。”

10.暴食症

丹麦说日本吃了七条鳗鱼。

“他知不知道现在整个欧洲西海岸玻璃鳗的洄游量比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下降了多少!”这位著名的环保主义者神情激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永无餍足的日本人!你们好像永远也填不饱!”

“可我吃的那几条是日本鳗鱼……”日本扣下指甲边的一块死皮,抬起头讷讷道。

“我知道!”丹麦提高了声量。“可日本鳗鱼早已不能满足你们增长的胃口,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欧洲鳗鱼,还有美洲鳗鱼,在返回马尾藻海交配产卵时被你们雇佣的捕鱼船打捞。你们这群贪婪的食客,就真的没有想过一个古老物种的消失会对生态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日本无话可说了,他站起来躬身对丹麦道歉,迎着她愤怒的目光说了一句在场的病人们都已经会模仿的“斯米马赛”。

过了几天瑞典偷偷告诉丹麦,他看到日本第二天吃了八条。

………………

阿联观察过日本吃饭时的样子。他不像是在吃,更像是在“吞”,浸满褐色酱汁的鳗鱼段一块一块地消失在他喉咙深处,他用舌头舔过唇上沾上的厚厚一层酱汁,再接着吞下另外一块。并不是多强壮,甚至因为总是佝偻着脊背而显得有些瘦弱的身体仿若无尽的黑洞,投进去的所有食物都消失无踪,如同进入了一个异次元空间。

他的胃口几乎没有限制,他能吃七条鳗鱼是因为那天只剩了七条,吃八条的理由也仅仅因为第二天剩了八条,吃完鳗鱼后他向自己的碗里打了三个无菌蛋,又吃掉了一盆米饭,最后是一整个起司蛋糕和半个西瓜。

阿联瞠目结舌。

但日本看起来还能继续吃,他的嘴巴也确实没有一刻停下过,阿联时常需要一箱一箱地向他的宿舍运送不同种的零食,再把门外堆积的吃空的零食盒全清理走。有时候纸箱堆积得太多甚至会堆到朝鲜和韩国的门口。一次韩国敷着面膜出门倒垃圾,却被门口的废纸箱绊了一跤,气得他甚至拿瓷当对照组来骂日本:

“连瓷都知道要把自己的门口打扫干净,不影响其他人!”

瓷当时在美利坚的宿舍里,听到这句话都不知自己该摆出个什么样的表情才好,最后他看了一眼正在憋笑的美利坚,叹了口气。

不过日本也不能无限制地吃——因为美利坚会限制他的食物份额,这究竟是出自美利坚的恶趣味还是他单纯觉得日本在浪费食物仍未可知,毕竟美利坚心血来潮干过的事情不止这一件,每当美利坚看日本不顺眼,他就会翻出自己划定的食物配额表,把分给日本的食物减少一些。

“少吃一些又死不了。”

美利坚满不在乎地说。

………………

很多病人都不太喜欢日本。

最不喜欢日本的人是瓷,巧合的是,最讨厌瓷的人也是日本。

“我其实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恨日本。”

晚饭后在主楼前的小广场上散步时,美利坚对瓷说。

“多好的一条狗——甚至连叫都不会,很温顺,不是吗?”

“会咬人的狗不叫,”瓷淡淡回答。“等你被他咬上一口,就明白了。”

“他咬过你?”美利坚很稀奇地问。“我怎么不知道?”

小臂上那条未曾愈合的伤疤又在深处传来撕裂般的痛苦。

回忆尚且痛入骨髓,那时又有多痛呢?

瓷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

宿舍楼上,日本拉开了窗帘。

他的屋子常年不见阳光,一切似乎都蒙上一层昏暗的阴影,窗帘罕见的拉起让日暮的阳光流进室内,照亮了满柜的手办、漫画,和墙上的动漫海报。

“饿,”

他的目光盯着楼下散步的两个人,喃喃自语着,一口口水被用力地咽下去,指甲在桌面上刮出难耐的刮擦音。

“想吃,想吃,”

“饿。”

11.传染病

病人们的病症各有不同,但传染病一视同仁。

宿舍里的咳嗽声此起彼伏,瓷做了最好的防护,也确实坚挺了最长的时间,但前天还是不可避免地发起烧来。

“早叫你躺平啦。”美利坚抠出两片布洛芬,连同一杯温水递给床上烧得满脸通红的人。

“你不回去吗?”瓷接过药,清了清嗓子,问。

“回去干嘛?”美利坚坐在床边瓷用来洗衣服的小马扎上,把两条腿伸直,叹了一口气。“不差这一次了。”

瓷笑了笑,喝了一口温水,将两片药送服进去。

太阳东升西落,德意志和法兰西的地下情仍在继续;英格兰打算出一本书来讲述他的旧世界狂想;韩国发了八首新歌,一夜之间就让病院的音乐电台更改了歌单;奥地利小姐选择拉上自己的未婚夫再欣赏一遍历年的美泉宫音乐会;日本还在吃鳗鱼,这次丹麦没有来管他;顶楼西侧宿舍的停暖仍在继续,而俄罗斯宿舍里暖气烧得倒是很足,乌克兰被白俄罗斯拉来取暖,兄弟二人还是剑拔弩张,但为了炉上的红菜汤都暂时偃旗息鼓。他们的病症没有减轻,也不清楚会不会加重,这所精神病院还是坐落在荒山下,向北走是公园,向南走是荒坟。

一切如常。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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